輪椅上的離婚案（上）
「你好，我想離婚。」
作為一個律師樓助理，我聽呢句說話，至少聽咗一千次。
但當我抬起頭，望向眼前嘅客戶，我都有少少驚訝。
佢係一位坐輪椅嘅男士，身上整齊企理，睇嚟都被照顧得幾好。
我都照番程序，叫佢講吓詳情，咁我哋先可以幫佢安排合適嘅律師。
男士自我介紹，佢姓梁，佢曾經係一個健身教練，結婚幾年，老婆溫柔，事業順利，佢意氣風發，正打算開自己嘅健身中心。
然後，一場車禍，奪去梁生所有嘅希望。
佢由一個大隻佬，變成一個四肢癱瘓嘅病人。
經過一輪治療同訓練，佢終於可以郁得番……幾隻手指。
「咁有咩用？我依然係一個廢人，自己去廁所都去唔到啊！」梁生冇喊，但眼中有無限悲涼。
跟住落嚟嘅事，我都估到七七八八。
梁生變成咁，梁太應該接受唔到。
唉，話就話「無論疾病貧窮，都不離不棄」啫，現實中，又有幾多人可以長期照顧一個全癱嘅老公，過住毫無希望嘅生活？
梁太應該走咗佬，但當年又冇搞到離婚，依加先嚟搞。
咁好容易啫，「遭配偶遺棄最少連續一年」、「分居最少連續兩年」都可以提出離婚。
但梁生講：「我老婆好好，我嘅飲食、大小便，都由佢負責晒，十五年啦……」
梁生解釋，雖然社會福利有提供一啲保障，但金額唔算好多，梁太都要出去返工，幫補家計。
為咗照顧梁生，梁太只可以做兼職，甚至每幾個鐘就要撲番屋企一次。
梁生苦笑：「結婚嗰陣，我拍晒心口話我養佢，點知仲要佢養番我轉頭。」
喂，呢度律師樓嚟，你又話要離婚，做咩講到好似恩愛夫妻節目嘅「感謝太太環節」咁。
我試探性咁問：「你唔想連累你太太，所以想離婚？」
梁生搖搖頭：「車禍之後，我甚至諗過自殺，不過我邊有能力啫？後來慢慢就過咗幾多年，都習慣咗啦。」
我愈聽愈迷茫：「咁你點解要離婚？」
「佢成日鬧我，我頂唔順啦。」梁生答。
「吓？」我幾乎懷疑自己聽錯。
梁生解釋：「佢以前好溫柔㗎，自從佢開始照顧我之後，可能壓力太大啦，就成日鬧我。」
老公全身癱瘓，老婆不離不棄咁照顧咗十五年，相比之下，俾老婆鬧吓，簡直唔算咩事啦。
如果俾老婆鬧就要離婚，咁我諗九成嘅夫妻都要離婚，仲要係每星期離一次。
梁生繼續講：「佢又唔肯離婚，我唯有自己嚟。」
我向佢解釋，如果佢要單方面申請離婚，除非佢證明到太太有極不合理嘅行為，令大家冇辦法一齊生活；或者分居兩年。
「我咁嘅情況，唔通我可以自己搬走咩？」
梁生搖頭：「親戚朋友又唔幫我，個個都話佢對我好好，我應該滿足。」
梁生抬頭望一望鐘：「夠鐘啦，我老婆就嚟放工，我要趕番去。」
然後，佢用手指艱難地控制電動輪椅，慢慢離開律師樓。
我忍唔住諗，一個坐輪椅嘅男人，千辛萬苦從屋企偷走出嚟，就係想搞離婚，離開照顧自己十五年嘅老婆，當中一定有好重要嘅原因，唔係鬧兩句咁簡單。
隨住梁生嘅離開，我本來想放低呢件事。
上司問我，啱啱嗰個坐輪椅嘅男人嚟做乜。
我講晒成件事出嚟，最後話：「我就話佢知，佢好難搞到離婚，跟住佢就走咗啦。」
點知上司皺晒眉頭：「你點可以咁唔認真㗎？」
我呆一呆，我都係如實解釋，平時我對其他客人都係咁㗎。
「唉，依加網絡欺凌好嚴重㗎，你咁樣比佢走咗，一陣件事傳出去，話我哋睇唔起殘疾人士，特登唔幫佢哋，好影響公司印象。」上司解釋。
我撓撓頭：「但佢個Case好難單方面離婚，我冇得呃佢㗎嘛，佢一樣過唔到法庭嗰關。」
「佢離唔離到婚，係一回事。但你應該努力了解情況，顯示出我哋都好關愛殘疾人士。」
上司眼珠一轉：「你覺得佢想離婚，肯定有啲原因冇講出口，你咪去查吓囉。」
「吓？」我好驚訝。
上司愈諗愈遠：「可能你會發現啲秘密，例如梁生一直俾佢老婆SM，佢又唔好意思講……咁我哋咪救咗一個殘疾人士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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